【共生传媒】胡宪游记选登——大峡谷之行（七）

连载七：不离不弃


图说：明亮天使（Bright Ang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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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各有一杆登山杖，见威廉已经需要另一只手扶着岩壁才能迈步了，意识到问题严重，我喘着大气，一字字蹦着给他讲中国的“愚公移山”，哄小孩似的鼓励他每迈出一步就是搬走了一方土……他勉强挤出笑容，双腿撇着难看的八字，一步一停。他催我先走，说天黑后气温会骤降，野兽会出没。

那父子三人渐行渐远，背影消失在黄昏中。我说：“拐过这个弯儿就到了！”可等挣扎着拐过崖角向上一望，我不由倒抽口凉气——天！前边至少还有三段这样的弯！威廉终于倒了下去，他平静地说：“你走吧，我真的一步也走不了了，我受过伤，知道自己的极限……我很喜欢这地方，能死在这里真的很不错，你应该为我高兴。”威廉年轻时当过特种兵，秉性刚毅乐观幽默，认识他十多年了，就没听他说过一句认输泄气的话。我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然后在他身边躺下，用同样平静的语气说：“别说你不了解我，你知道我是绝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何况我也走不动了……抱我，我冷……”

一弯新月照抚着我们，寂寞的山路上我俩搂着与深不可测的峡谷对望，彼此无语。星星眨着关切的眼睛，呜咽的山风知道我们已尽了力，我们无需惭愧。


（网络图片）

不知躺了多久，我听天空中忽然传来妞妞的喊声：“妈妈，妈妈——”这喊声惊雷般划破静夜，震彻了整个峡谷。不知哪来的一股力量，我忘记了自己是个心脏发育不全，年近半百且筋疲力尽的女人，豁地一下挺身站起，接着去拉威廉……可他的腿僵直，我拉不动。这时我再也忍不住，终于哭了出来。我一边给他的腿肌按摩，一边急切切说：“你若是爱我，就为我再拼一次吧！我要上去找妞妞，但我不会一个人走！帮我！我就是拖也要把你拖上去！”我看不清他的脸，但见他一言不发地用双手把腿弄弯，然后一手搭我肩上，另一只手用杖猛地一撑，摇晃但坚定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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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如此伟大，我竟能拖架着重200磅的男人爬山，尽管寸寸。我只有一个信念：我的女儿焦急地等候着我，我的伴侣无望地依赖着我，我绝不能放弃，我一定要爬上去！

一个小时的路，我们走了五个小时，但我们最终走到了顶。冻得发抖的女儿带着哭腔说这一段岔路太多，不能断定我们走的哪条，不敢冒然下去相迎。我说：“孩子，你做得对，正是你帮到了我们。”

后来才知道，威廉的脊椎曾受过重伤，卧床整整两年，医生断言下肢将终生瘫痪。但他凭借意志和锻炼，竟然恢复了行走能力，被视为奇迹。

我们大概永远也无法了解，人的意志力量究竟能有多大？人的潜能发挥到底可有多深？



告别了大峡谷，回归了平凡的城市生活。威廉念念不忘雪耻，日日摩拳擦掌，问我何日重返，我总是笑而不答。而当友人问起，我就讲大峡谷的壮美，讲保护生态的重要，讲如何早做安排，也善意地讲我的教训：要学会抵御诱惑，敬畏生命，量力而行，不要向大自然和生命极限轻言挑战。

但是，生命若没有了这份激情、这份执着，将会是怎样的无趣？

若没有这番大峡谷历险，我还会是今天的我吗？

啊！那梅花鹿、那红峡谷、那落日、那船工，还有那夜的山路……（全文完）

（2020年8月3日重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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