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祖师“只履西归”后,得祖师衣、法传承的禅宗二祖慧可先是在洛邑,即今洛阳一带聚徒传法,前后共有十余人得法,其中佼佼者有僧那、慧满诸人。然而,此刻三祖僧璨仍迟迟未曾出现。那么,僧璨是谁,他又是如何得法的呢?
僧璨得法 避世高蹈
《指月录》载:“北齐天保二年,有一居士,年逾四十,不言名氏,聿来设礼而问祖曰:‘弟子身缠风恙,请和尚忏罪。’祖曰:‘将罪来与汝忏。’士良久曰:‘觅罪了不可得。’祖曰:‘与汝忏罪竟,宜依佛、法、僧住。’士曰:‘今见和尚,已知是僧。未审何名佛、法?’祖曰:‘是心是佛,是心是法,法佛无二,僧宝亦然。’士曰:‘今日始知罪性,不在内,不在外,不在中间,如其心然,佛法无二也。’祖深器之,即为剃发,曰:‘是吾宝也,宜名僧璨。’”而《景德传灯录》载:“向居士,幽栖林野,木食涧饮,北齐天保初,闻二祖盛化,乃致书通好。”其后,二祖亦有回示。据此,后世禅家多以为,向居士即为出家前之僧璨,似无可疑也。
是年三月十八日,僧璨于光福寺受具足戒,此后,风疾渐愈,随侍二祖慧可两年。一日,二祖嘱托僧璨,并付以衣、法,曰:“菩提达摩,远自竺乾,以正法眼藏密付于吾。吾今授汝并达摩信衣,汝当守护,无令断绝。”遂说偈曰:“本来缘有地,因地种花生。本来无有种,花亦不曾生。”又曰:“汝受吾教,宜处深山,未可行化,当有国难。斯乃达摩传般若多罗悬记,所谓‘心中虽吉外头凶’者,是也。吾亦有宿累,今往酬之。汝谛思圣记,勿罹世难。善去善行,俟时传付。”当是时,南北政局紊乱,天下纷扰,干戈不息,民不聊生,至北周武帝时更“废禁佛道二教,沙门道士并还俗”。值此乱世之先,二祖当已洞见,因嘱僧璨趋吉避凶,隐修山林,待时世好转,再传法度人。此中确有深意焉。
《景德传灯录》载:“大师付嘱已,即于邺都(今河南安阳)随宜说法,一音演畅,四众皈依,如是积三十四载。遂韬光混迹,变易仪相,或入诸酒肆,或过于屠门,或习街谈,或随厮役。人问之曰:‘师是道人,何故如是?’师曰:‘我自调心,何关汝事?’又于筦城县(今河南郑县)匡救寺三门下谈无上道,听者林会。时有辩和法师者,于寺中讲《湼槃经》,学徒闻师阐法,稍稍引去。辩和不胜其愤,兴谤于邑宰翟仲侃,仲侃惑其邪说,加师以非法,师怡然委顺。识真者谓之偿債,时年一百七岁。即隋文帝开皇十三年癸丑岁(公元593年)三月十六日也。后葬于磁州滏阳县东北七十里。唐德宗谥曰‘大祖禅师’。”
二祖慧可传法僧璨后,化导四众三十四载。继而“变易仪相”,出入屠门、酒肆,谓之“调心”,其行止令人诧异。然当时已开悟、且得禅宗心法之二祖,时时处处已在“定”中,其外在行止岂可扰之?屠门、酒肆正可调试、检验也。而“怡然委顺”者,也就是安然、从容赴死,可视为偿还宿债。佛门所说:“前世因,今世果”,其此之谓乎?后世百丈怀海禅师说法,一老人问:“大修行人,还落因果也无?”百丈回答说:“不昧因果。”老人于言下大悟。此即说,即使修行得大道者,亦不可摆脱因果律。既有宿债之累,终须偿还,二祖就死,故怡然焉。
三祖僧璨大师谒二祖得度传法后,遵师教诲,归隐于舒州之皖公山(今安徽潜山县),往来太湖县司空山。当时正值北周武帝破灭佛法,三祖深自韬晦,居无常处,积十余载,时人无能知者。显然,三祖避世高蹈,韬光养晦,隐居禅修,以待来人。
法传道信 宗风日隆
那么,四祖道信大师又是何种来历呢?《指月录》载:“四祖道信大师者,姓司马氏,世居河内(河南泌阳),后徙于蕲州广济县。生而超异,幼慕空宗,诸解脱门,宛如宿习。”隋文帝开皇十二年壬子岁(公元592年),“有沙弥道信,年始十四,来礼师曰:‘愿和尚慈悲,乞予解脱法门。’师曰:‘谁缚汝?’曰:‘无人缚。’师曰:‘何更求解脱?’信于言下大悟。服劳九载,后于吉州受戒,侍奉尤谨。师屡试以玄微,知其缘熟,付衣、法,说偈曰:‘华种虽因地,从地种华生。若无人下种,华地尽无生。’师又曰:‘昔可大师付吾法后,往邺都行化三十余年。今吾得汝,何滞此乎?’”
三祖僧璨大师将衣、法传予四祖道信后,“即适罗浮山,优游三载,却旋旧址。逾月,士民奔趋,大设檀供,祖为四众广宣心要讫,于法会大树下,合掌立化。即隋炀帝大业二年丙寅岁(公元606年)十月十五日也。”三祖著有《信心铭》流传至今。《信心铭》开篇即提出:“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但莫憎爱,洞然明白”。指出对真正的大道,要心存坚定信念,不可挑来拣去,心思散乱狐疑,只要不将个人的主观情感附着其上,在修持中便会豁然开朗,明白个中奥妙。接着,在文中就佛学理念与修持中的种种舛误,条分缕析,做了详尽阐述。最后强调,“有即是无,无即是有;若不如此,必不须守。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但如能是,何虑不毕。信心不二,不二信心;言语道断,非去来今。”妙有即是真空,真空即是妙有,实相无相,万法一如,而不思过去,不思未来,当下即空,便可体悟禅宗心法真谛。
道信“既嗣祖风,摄心无寐,胁不至席者,近六十年”。也就是说,四祖道信自拜于三祖门下,直至示寂,六十年来习于长坐不卧而修习禅定,其笃实之禅风足令后人叹服。
隋炀帝大业十三载(公元617年),四祖道信为避世乱,从蕲春破头山,即今湖北黄梅双峰山,带领众弟子来到江西吉州(今江西吉安),“值群盗围城,七旬不解,万众惶怖。祖悯之,教念摩诃般若。时贼众望雉堞间,若有神兵,乃相谓曰:‘城内必有异人。’稍稍引去。”《五灯会元》、唐《高僧传》等载此传奇事迹,乃见四祖亦非常人也。唐高祖武德七年甲申岁(公元625年)四祖率弟子返回蕲春,驻锡破头山,四方学禅之人,纷纷来归,声势日隆。那么,四祖又是如何寻访到五祖的呢?其中更具传奇色彩。
传奇五祖 前约再来
此前,四祖在破头山设立禅宗道场时,一位山中的栽松道者曾请教四祖:“法道可得闻乎?”四祖答道:“汝已老,脱有闻,其能广化耶?倘若再来,吾尚可迟汝。”栽松道者听罢便离开了,走到河边,见一女子浣衣,便作揖问道:“寄宿得否?”女子回答说:“我有父兄,可往求之。”道者说:“诺,我即敢行。”女子点头应允。道者随即拄竹杖离去。谁知,这位浣衣的周家最小女儿,回家后竟怀上身孕。父母对此莫明怀孕之事深感厌恶,便将她赶出家门。女无所归,日佣纺里中,夕止于众馆之下。已而生一子,以为不祥,因抛浊港中。明日见之,泝流而上,气体鲜明,大惊,遂举之。成童,随母乞食,里人呼为无姓儿。逢一智者,叹曰:“此子缺七种相,不逮如来。”
四祖率徒众重回破头山后,某日去黄梅县城,路逢一小儿,骨相奇秀,异乎常童。四祖问:“子何姓?”小儿答:“姓即有,不是常姓。”四祖又问:“是何性?”小儿回答:“是佛性。”四祖再问:“汝无姓耶?”小儿回答说:“性空故无。”四祖闻之默然,知其乃前约之再来人,确是可堪传法之大根器,“即俾侍者,至其母所,乞令出家。母以宿缘故,殊无难色,遂捨为弟子。”四祖为之取名宏忍。
宏忍以七岁小儿开始追随四祖习禅学法,在四祖五百余徒众中堪称出类拔萃者。唐代杜朏《传法宝记》中记述:宏忍“性木讷沉厚,同学轻戏,默然无对,常勤作务,以礼下人。昼则混迹驱给,夜便坐摄至晓,未尝稍怠。”四祖“每以顿渐之旨,日省月试之,忍闻言察理,触事忘情”,而四祖“知其可教,悉以其道授之”,“密付法、衣”,宏忍遂为东土禅宗五祖。
四祖别出 再传法融
然而,四祖心中仍有一件大事未了。《景德传灯录》载:“四祖一日告众曰:‘吾武德中游庐山,登绝顶,望破头山,紫云层盖,下有白气,横分六道。汝等会否?’众皆默然。忍曰:‘莫是和尚他后横出一枝佛法否?’师曰:‘善。’”于是,四祖便依此前所观气象,前往牛头山(今江苏江宁县南)亲自寻访可传法之人。原来牛头山有一法融禅师,姓韦,润州延陵(今镇江武进)人,年十九入茅山披剃出家。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于牛头山幽栖寺北岩之石室,日夕思择,无缺寸阴,传有百鸟衔花之异。
四祖来到牛头山,问寺僧:“此间有道人否?”寺僧回答:“出家儿哪个不是道人?”四祖又问:“啊,哪个是道人?”寺僧难以对答,另一寺僧道:“此去山中十里许,有一懒融,见人不起,亦不合掌,莫是道人么?”四祖随即入山,见法融端坐自若,曾无所顾。四祖问道:“在此作甚么?”法融回答:“观心。”四祖又问:“观是何人,心是何物?”法融无言应对,便起身作礼,问:“大德高栖何所?”四祖道:“贫道不决所止,或东或西。”法融又问:“还识道信禅师否?”四祖反问道:“何以问他?”法融回答说:“响德滋久,冀一礼谒。”四祖曰:“道信禅师,贫道是也。”法融再问:“因何降此?”四祖道:“特来相访,莫更有宴息之处否?”法融指指后面道:“别有小庵。”遂领四祖来到小庵所在。但见四周皆为虎狼之类的足迹,“祖乃举两手作怖势。师曰:‘犹有这个在?’祖曰:‘这个是甚么?’师无语。少选,祖却于师宴坐石上,书一佛字,师睹之竦然。祖曰:‘犹有这个在?’师未晓,乃稽首请说真要。”四祖寻访法融,可谓处处禅机,用心良苦。前辈大德接引学人之风范,令人由衷感佩。
四祖见法融真心求法,便向他指陈法要:“夫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河沙妙德,总在心源。一切戒门、定门、慧门,神通变化,悉自具足,不离汝心。一切烦恼业障,本来空寂;一切因果,皆如梦幻。无三界可出,无菩提可求。人与非人,性相平等;大道虚旷,绝思绝虑。如是之法,汝今已得,更无缺少,与佛何殊,更无别法。汝但任心自在,莫作观行,亦莫澄心,莫起贪嗔,莫怀愁虑,荡荡无碍,任意纵横。不作诸善,不作诸恶,行住坐卧,触目遇缘,总是佛之妙用,快乐无忧,故名为佛。”
禅宗以“无门为法门”,其关键在悟明心地,彻见性源,不修而修,随心自在。四祖对法融如此耳提面命,其紧要不言自明,后世禅家当细细体味,不可匆匆读过。
继而,四祖开示法融:“吾受璨大师顿教法门,今付于汝。汝今谛受吾言,只住此山,向后当有五人达者,绍汝玄化。”其后,牛头法席之盛,拟于黄梅。法融一系相继涌现五位高僧,他们是智严禅师、慧方禅师、法持禅师、智威禅师、慧忠禅师。
大唐贞观癸卯岁(公元643年),太宗响师道味,欲瞻风采,诏赴京。祖上表逊谢,前后三返。第四度命使曰:‘如果不起,取首来。’使至山谕旨,祖乃引颈就刃,神色俨然。使回,以状闻,帝弥钦重。”
高宗永徽辛亥岁(公元651年)闰九月四日,祖忽垂诫门人曰:“一切诸法,悉皆解脱。汝等各自护念,流化未来。”言讫,安坐而逝,寿七十有二,塔于本山。明年四月八日,塔户自开,祖仪相如生。尔后,门人遂不敢复闭焉。
(编辑:徐秋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