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探秘(一): “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作者:王学信
自从元、明、清以来,中国不少画家喜欢绘制这样一幅人物画——画面上,江水滔滔,波浪翻卷,一位碧睛环眼、虬髯戟张的天竺僧人,赤足踏着一枝芦苇,作向前行进状。这里所描绘的,便是在国人中盛传不衰的中国禅宗初祖达摩大师“一苇渡江”的传奇故事。作为绘画艺术,画面所呈现的神秘感和想象力,确实颇具视觉冲击力,无疑会给人们留下深刻印象。那么,达摩是谁,他又为何来到中国呢?
达摩武帝 著名对答
达摩大师本名菩提多罗,姓刹帝利,南天竺国香至王第三子,后于天竺禅宗二十七祖般若多罗尊者得法,遵师意改名菩提达摩。般若多罗尊者灭度六十七载后,菩提达摩因念东土震旦国,即中国有大乘气象,“般若智灯,运光于彼”,欲前往传法,乃辞祖塔,泛舟重溟,凡三历寒暑,于南朝梁武帝普通元年(公元520年)九月二十一日抵达广州。
广州刺史萧昂见有天竺圣僧莅临,不胜欣喜,具礼迎请供养,急修表章上奏武帝。帝闻听大喜,遣使携诏来迎,是年十月一日,菩提达摩来到帝京金陵。于是,中国佛教历史上便有了达摩祖师与梁武帝之间一段著名的对答。
据《指月录》记载:帝问曰:“朕即位以来,造寺、写经、度僧不可胜记,有何功德?”祖曰:“并无功德。”帝曰:“何以无功德?”祖曰:“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有非实。”帝曰:“如何是真功德?”祖曰:“净智妙圆,体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帝又问:“如何是圣谛第一义?”祖曰:“廓然无圣。”帝曰:“对朕者谁?”祖曰:“不识。”帝不悟。
梁武帝萧衍,原籍兰陵郡兰陵县,今山东枣庄市峄城镇东。在中国历史上,梁武帝以极端崇佛和佞佛而著称,其在位期间,四次舍身同泰寺为寺奴,再由群臣每次花数亿钱从寺里赎回。在其治下,江南寺院麇集,造像成风,有寺院二千八百四十六所,僧尼八万两千七百余人。梁武帝还时常举办水陆大斋、盂兰盆斋及僧俗大众参加的“四部”无遮大会,耗资难以数计。然而,武帝本人对佛法的理解,仅仅停留在表面文字及浅层皮毛之上,并无真修实证,与真正的佛法何啻霄壤!其实,又何止梁武帝,除了唐宣宗李忱及清雍正帝胤禛对佛法确有参究外,其他帝王们的崇佛之举大抵都在这一层面。
不过,自我感觉良好的武帝倒也坦诚直率,问达摩祖师,自己所作有怎样的功德。而祖师心无挂碍,实话实说,称如此作法谈不上什么功德,只是做些善事,积些善因,以此福德果报可由人道往生天人道,还是跳不出三世因果、六道轮回,依然活在生死流转的虚幻之中。对武帝所问真功德,祖师则开示,真正的菩提智慧,是要证悟到其自性本体的空寂、清净、圆明、妙密之实相无相,如此智慧成就才是真功德,这不是用世俗的虚热闹可以追求到的。继而,对武帝所问圣谛第一义,祖师明确指出,圣道至高无上的含义是空无所有,最终就连圣道亦无。对此,武帝愈加茫然,顺口问了一句面对自己的是谁,祖师回答,不知道。其实,祖师所答皆依佛祖所说,“缘起性空,性空缘起”,“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以及破除法、我二执,莫视假我为真我的修持法门。
然而,帝终不悟,奈何?于是便有了达摩祖师渡江北上的故事。大明永乐帝朱棣在其《御制神僧传》中道:“师知机不契,十九日遂去梁,折芦一枝渡江,二十三日北趋魏境,寻至洛邑。”这里的记述大概就是达摩“一苇渡江”的重要依据吧!
神光断臂 终得真传
其后,达摩祖师离开洛阳,“寓止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终日默然,人莫之测,谓之壁观婆罗门。”当时的达摩大师静静地等待着后来人,以传佛心法使之光大于世。兹事体大,当然不可所传非人。
达摩祖师得法于天竺禅宗二十七祖般若多罗尊者,其一线单传始自摩诃迦叶尊者。宗门记述: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惟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迦叶尊者即为天竺禅宗初祖,二祖为阿难尊者,其间经由龙树、马鸣、师子比丘、般若多罗诸大士,传承至二十八祖菩提达摩。达摩至东土,是为中国禅宗初祖。
终于,一位名叫神光的中国僧人不期而至,他亦非寻常之辈。系河南武牢(今河南荥阳)人,姬氏子。“父寂,以无子祈祷,既久。一夕有光照室,母遂怀妊,故生而名之曰光。”姬光少时颖悟过人,博览群籍,尤善谈老庄,后览梵典,依止宝静禅师出家,遍学大小乘教义。三十三岁时,返回洛阳龙门香山,终日参禅打坐,历时八载。忽一日于静默中见一神人对他说:“如果你想要修成正果,就要向南去寻觅。”翌日,觉头痛难忍,顶骨似有五峰秀出,姬光往见宝静禅师详述此事。师以其神异,更名神光,并嘱其向南赴少林,拜达摩大士为师。
神光随侍达摩祖师,而祖师常端坐面壁,莫闻教诲。神光自忖:“昔人求道,敲骨取髓,刺血济饥,投崖饲虎,我又何人?”于是,在一个大雪之夜,神光侍立门外,天明时分,雪已过膝,而神光侍立愈加恭谨。祖师看到后,十分怜悯,问神光:“汝久立雪中,当求何事?”神光见祖师垂问,不禁悲从中来,流下泪水,回答说:“惟愿和尚慈悲,开甘露门,广度群品。”祖师听罢,说:“诸佛无上妙道,旷劫精勤,难行能行,非忍而忍。岂以小德小智,轻心慢心,欲冀真乘,徒劳勤苦。”
神光闻祖师教诲,潜取利刃,自断左臂,置于祖前。祖以此知神光确是传承心宗大法的不二人选,便道:“诸佛最初求道,为法忘形。汝今断臂吾前,求亦可在。”祖遂与易名为“慧可”。慧可曰:“我心未宁,乞师与安。”祖曰:“将心来与汝安。”慧可良久,乃曰:“觅心了不可得。”祖曰:“我与汝安心竟。”此“安心”之说,实为禅语,若有求得安心之念头在,其心即不安,倘无欲无求,则其心自安。此乃祖师方便开示,亦接引之一法也。
除此而外,慧可遵照祖师“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之教诲,以此自励,潜心修持禅定工夫,终至极高境界,获祖师认可。
祖在东土,历时九年,欲返天竺,因命门人曰:“时将至矣,汝等盍言所得乎?”弟子道副对曰:“如我所见,不执文字,不离文字,而为道用。”祖曰:“汝得吾皮。”女弟子尼总持曰:“我今所解,如庆喜见阿閦佛国,一见更不再见。”祖曰:“汝得吾肉。”弟子道育曰:“四大本空,五阴非有,而我见处无一法可得。”祖曰:“汝得吾骨。”三个弟子中,道副仅得禅宗心法皮毛,尼总持略进一层,见地犹浅,道育虽登堂入室,但距佛法真谛仍有一步之遥。
最后,慧可礼拜毕,依原位而侍立,并无一言。祖曰:“汝得吾髓。”此岂非佛祖所说:“止,止,吾法妙难思,不可说,不可说。”禅宗心法以心传心,心心相印,非借助语言文字,开口即错,而慧可已得心法真髓,故无一言可说。
祖师对此深感满意,对慧可说:“昔如来以正法眼付迦叶大士,展转嘱累而至于我。我今付汝,汝当护持,并授汝袈裟,以为法信,各有所表,宜可知矣。”慧可曰:“请师指陈。”祖曰:“内传法印,以契证心;外付袈裟,以定宗旨。后代浇薄,疑虑竞生,云吾西天之人,言汝此方之子,凭何得法,以何证之?汝今受此衣、法,却后难生,但出此衣,并吾法偈,用以表明,其化无碍。”
继而,祖又对未来情势开示:“至吾灭后二百年,衣止不传,法周沙界。明道者多,行道者少;说理者多,通理者少。潜符密证,千万有余;汝当阐扬,勿轻未悟。一念回机,便同本得。听吾偈曰:‘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祖又曰:“吾有《楞伽经》四卷,亦用付汝。即是如来心地要门,令诸众生开示悟入。”不可思议的是祖师所预示各条,其后竟一一应验,此是后话。
祖师又对慧可道:“吾自到此,凡五度中毒。我尝自出而试之,置石石裂。缘吾本离南印,来此东土,见赤县神州有大乘气象,遂踰海赴漠,为法求人,际会未谐,如愚若讷。今得汝传授,吾意已终。”祖师此言,确证法得其人,慧可传承释迦佛正法眼藏更无疑义,而祖师西来之意亦已圆满。
法得其人 只履西归
祖师言罢,便与诸弟子前往禹门千圣寺寓居三日。其间有期城太守、佛弟子杨衒之问法,祖释疑解惑,靡不周至。最后祖曰:“吾即逝矣,不可久留。根性万差,多逢愚难。”
此前,有光统律师流支三藏之徒众,嫉恨祖师“玄风所被,有识咸归”,五次暗下毒药,莫能伤害,此时遂六度投毒。祖虽知此,却不排解,因传法之事已了,是为北魏孝明帝武泰元年,公元528年,“遂端居而逝,葬熊耳山,起塔定林寺”。然而,达摩祖师的故事并未完结,还在继续……
据宋本《景德传灯录》载:“北魏宋云,奉使西域回。遇师于葱岭,见手携只履,翩翩独逝。云问:‘师何往?’师曰:‘西天去。’又谓云曰:‘汝主已厌世。’云闻之茫然,别师东迈。暨复命,即明帝已登遐矣。迨孝庄即位,云具奉其事。帝令启圹,唯空棺,一只草履存焉。”达摩祖师只履西归,给后人留下无穷遐想。昔祖师辞别南印,与其侄异见王曾有九年之约,今如约而返,不亦宜乎?
达摩祖师不避鲸波险阻,远来中华创立禅宗一脉,于中外文化交汇,厥功至伟,余至今思之,仍深为感佩,即口占一绝以记之,曰:“达摩东土指虹霓,岩壑幽幽法嗣垂。一苇渡江真妙谛,明心见性证菩提。”
(编辑:徐秋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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