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17 被求婚
我习惯性地往东走,塞治止住我说:“你看湖心有个小岛,我们若朝另一个方向走,待会儿拍日出时就能把它也照进去,画面会更加完美。”嘿,这就叫经验之谈,不佩服不行。
我穿着胶质水鞋,踩着细浪,一路深呼吸。湖风纯净,苍穹粉红,沙滩静谧,孤岛朦胧,好一幅迷人的良晨美景。走着、走着,一只大木鞋样的小船搁浅在眼前,将我满怀的愉悦诗情打得烟消云散。这种掏空树心制成的独木舟就是渔民们赖以生存的生产工具了,那么,他们打到的鱼能有多大?又能有多少?
又走了一会儿,水面上出现了一艘渔船。见我举起相机,塞治说:照我。我就照了他并请他过目。他笑着说:“你怎么这么傻呢?我当然知道你是想照渔船,但我们是不应该明目张胆瞄准人家的,所以才好心给你当幌子。”我也笑自己傻,等再有渔船划过,我们就这么配合着照出了几幅作品:有朝阳孤舟的剪影,有奋力撑杆的渔夫。
初升的太阳把我们变形的影子拉向渔村,但见棕榈树干和树叶搭建的房舍密密麻麻,棕黑一片,根本分不清哪间是哪间;衣冠不整的妇女们在湖中洗洗涮涮,饿着肚子的男人们驾起了一艘艘捕鱼的小船。我和塞治不约而同地藏起了照相机,为自己以前没有意识到的“富有”而暗自羞愧。
我们和其他游人一样,猎奇来了,又满足走了,只留下他们和他们的木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赤贫来陪衬马拉维湖水秀色无边。
今天是自由活动,也算整休。有的人去游泳,有的人晒太阳。汉娜昨夜吐得厉害,仍在睡觉,她姐姐也不管她,租了向导,逛中心市场去了。我洗完衣服,搜罗了几样不大用的东西,如小刀,铅笔,体恤衫等去营外的小集市玩trade(物物交换)。
难怪马拉维有全球最高的生育率和最低的人均寿命。根据联合国两年前统计,每一位已婚妇女生育5.98名婴儿,而该国的平均寿命却只有36.97岁。这两个数字解释了为什么这些业主都年龄相仿,又都沾亲带故。
一位年长的(绝对长不过我)业主问我可不可以帮他写信封,我欣然应允。过一会儿他拿来了两个信封,郑重地打开一个小本子让我看,那是一个人名和中国台北的地址。他说这是他几年前认识的中国朋友,从那以后再没有遇到能“画”出中国字的游客了,害他苦盼了多年。我一笔一画地帮他写好了两个信封,心中说:陈先生呀,您把方块字写的这般龙飞凤舞,分明是不想真心和人家交往,你却没算到若干年后,会有一个来自大陆的女人又把你的记忆强拉回非洲,下一步如何作为,您看着办吧。
反正没事,我在众人的簇拥下一间间地浏览,一搭搭地东拉西扯。我注意到围观者中有一个长相标致的男孩儿,话不多,但那眼神很特别。当我依次迈进一间铺子时,这男孩忽然从我身后过来,用标准的英语说:欢迎你来我的店,参观我的作品。我有些不相信地上这些上好的艺术木碗是出自这个赤膊稚嫩的少年之手,他抄起工具就在一件半成品上干了起来。他的一位叔叔也来为他做证。他告诉我手艺是跟学校老师学的,他今年22岁,父母均已不在,兄弟姐妹五人,他学历最高,读过8年。我在他的店里呆了很长时间,决定再不逛了,就跟他trade,因为我喜欢勤劳的孩子。比起那些专业的小乞丐,他赢得了我极大的尊敬。他跟了我半天了,知道我只trade,就跟我商量能不能给他现金,最好是当地货币,他能马上用上,因为家里等米下锅,其他物件都不急需。我本来是没打算花钱的,也没有兑换马拉维夸查(货币),但我还是用美元买下了他的雕有big 5的硬木碗,接着请他为我女儿挑一个手工镯子。听说我女儿21岁,他忽然拿给我一个镯子说不要钱,当礼物送给我女儿,还立马提出请求,要我把女儿嫁给他。我吃了一惊,忙说我们那儿不讲究父母包办,再说你又没见过我女儿,怎知你俩是否合适。他说见到了我,就知道我女儿长什么样子了。他那一厢情愿的认真劲儿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于是答应他可以给我女儿写信,先交个朋友。我用英文留下了真实的地址、姓名、电话、邮箱,他也写下了自己的,他叫希泽,英文字写得很漂亮。
最后他请我为他照张像拿给我家姑娘看,照一张后不满意又照了一张,还跟我合了影。他坚持要写封信托我带给女儿。我掏出身上所有的美元又买了一件小饰物,约好晚上六点钟在营地门口相会。
回去后大家关切地问我是不是被人骗了,应该知道是不可先交钱的。我把事情讲了,多数人不赞成我的实心眼。我说:我只求以诚待人,图自己心安。
此刻,我忽然有些明白,也许这正是大家不赞成我熬粥的原因,也许这才是他们爱护汉娜的最好方式。由此我又学到了一样东西:该忘的就要忘记,最好永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