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9,赞比亚渡口
一头黄牛从船上突然脱缰奔下,人们呼喊着追赶。小戴赤着脚,几个健步冲过去,伸出双臂就拦,愤怒的黄牛低下头用犄角顶他,小戴毫不畏惧,东闪西躲就是不让。我惊出了一身冷汗。由于肤色,我总是不习惯把小戴当非洲人看,但此时此刻,我相信了:他真是土生土长的非洲人哎!
我一边观看人畜较力,一边从裤兜里掏出半袋花生米一粒粒地塞嘴里消磨时间。忽然我的第六感捕捉到几束射向我的目光。侧过头去,果然,离我不远的土坎上蹲坐着四个小女孩,她们正眼巴巴地注视着我的每一下动作。
那是怎样的眼神呀?只为了几粒花生米。
在这样的注视下,我一粒也吃不下了。过去将所剩不多的口袋递给了离我最近的女孩。马上,另外三个都羡慕地向她伸出手去。这时,“分不分给她们”,就成了这小小姑娘的大大问题。她盯着花生口袋思虑片刻,然后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但见她歪起了嘴,认真地将小口袋里的花生米一粒粒数着平均分配了。
队友们都看着,我知道挪威姐妹也有零食,遂将目光向她们望去,可是汉娜摇了摇头。我立即明白:我又违反纪律了(上一次是在维多利亚城里只身行走)。我们曾被告知:不得随便给当地人食物,以防给集体惹来麻烦。
“去他边儿的纪律!”我只是懊恼:刚才没事,吃那么多花生米干嘛?
我又一次感到自己和大家的不同,我们想的做的都不一样。
闷闷不乐地走到河边,发现水里有好多漂亮的石头,有水晶般白色透明的,有五彩缤纷的,还有黑亮黑亮,被称为“soap stone"(肥皂石)用来雕塑用的石头呢!我兴致勃勃地挑捡起来。这时,有两个身穿美丽“坎加”(长方形棉质印花布,色泽鲜艳,两块一组,一块从肩膀或胸部围下,一块缠头),也在等摆的女人走过来瞧了瞧,然后嘀嘀咕咕地笑我。我指了指她们衣服,又指了指石头,说:“beautiful(漂亮)!”没想到那个年轻的会讲英语。她高兴地将我的话翻译给另一个女人,她俩就都冲我笑,然后也拣起石头来,还一一拿到我跟前问我要不要。我不小心差点摔进水里,一只鞋湿了,她俩笑得前仰后合,我也大笑。我们三个“有声有色”的女人就这样在一群没滋没味、百无聊赖的白人面前,嘻嘻哈哈、快快乐乐地谈笑,嬉闹,直到渡船又慢腾腾地摆了回来。
我和两个美丽女人拥抱告别,我感谢她们在我孤独无聊时让我开心,我也同时更加确信,有色人种是比“苍白”人种更容易让“苍白”的时间“有色”起来的。我为自己有色彩的皮肤和灵魂而自豪、快乐、骄傲。
车上,我向斯提娜展示我的“财宝”,她后悔不迭,说一直就想有一块肥皂石,我说你可以在市场上买,不过,我更加喜欢自己亲手拣的。
真的是要耐得住寂寞的人才好参加这种团队。因为路况太差,眼睛根本不能聚焦看书,我坐最后一排,正骑轱辘,不系安全带会被颠上车顶,乐声震耳(前排男生所好),连挪威姐妹说话都得咬耳朵。书不能读,乐不堪“听”,好处到有一样:我独占了四个座位,可以躺着休息,还可以两边跑地观风景,更可以做些不愿人知的小动作,利大于弊。
沿途所见都是穷乡陋室,赤贫之民,但人们对游客的热情却让人异常感动。只要路过有人的地方,不管男女老少,都会伸臂欢呼,特别是进入营地附近的村庄后,孩子们更是蹦蹦跳跳,欢喜无限,有的妇女儿童听到车声后,甚至从茅屋中跑出来只为向我们挥一挥手。我还发现非洲人招手的姿势很特别,他们伸出的手臂不打弯,笔直地斜上去,和头颈形成一个大“V”,愈显豪迈。这一条路线“流浪者”每周来两次,难道这么多年来,他们都保持着如此高涨的好客传统吗?
路过了两处取水站,大人小孩,大桶小盆地排队等待定时的供水。看来今年干旱太厉害,连离赞比西河不远的村庄都闹水荒了。
我再也不会在心里叫她的“外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