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加拿大共生国际传媒】 胡宪
引子:笔者专访过的骑行达人徐玉坤老汉在为明年“远征”非洲做各种准备,周围朋友听说我曾去过非洲,希望分享一下在非洲旅行的经验。
我去非洲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与徐老先生的“远征”从目的到形式都不大相同,也许提供不了多少借鉴。但这篇游记在报刊网络等媒体上几次发表都反响不错,不妨在共生传媒再发一遍,权当为徐老先生壮行。——作者
图说:作者(右3)与队友在津巴布韦
“你将是我社组建26年来第一位去非洲safari(远征狩猎)的中国人,”我在加拿大蒙特利尔一个极负盛名的全球连锁旅行社报名时,那位女士如是说。
“嗬,我们这次有了个中国人!”踏上非洲大陆的第一天,接待我的当地旅社发出惊叹。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第一个在非洲SAFARI的中国人,但以我51岁的高龄女性,参加限年45岁的狩猎帐篷团,和来自五大洲的陌生男女同吃同住同行30天,从彼此误解、敌对到融洽成为挚友,我想恐怕我还真的是中国第一人了。
第一部分:为什么要去非洲
我为什么要去非洲,而且是黑非洲,而且是瘟疫横行的黑非洲,而且还要自背行囊餐风露宿?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是一个人人都曾问我、我也曾经问我的问题。
我本来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小时候做事为得表扬,再大了做事为了“主义”,再后来渐渐明白,我们这些直立动物不过是这小小星球的匆匆过客,皆因机缘巧合才能到此一游。自从不再死气白咧地探寻我们为什么要来,又为什么要走,走了又去哪里……诸如此类的问题后,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既然不过是“一游”,而且只能是“一游”,而不是“两游”、“三游”,当然要抓紧有限的时间和资源尽量游得痛快,把想看的地方都看看,把想干的事情都干干。
但是,为什么一定要去非洲呢?
我并没有什么“心愿表”正在履行,也无志趣考察那片热土到底是不是人类的发祥地,要说我只能说因为那是地球上一个非常特殊的地域:那里有最清洁的空气,也有最肮脏的病菌;那里有最富饶的土地,也有最贫穷的居民;那里有最诡秘的信仰,也有最直白的风情;那里有最多的生命种类,也有最少的存活几率;那里有最美丽的旅游点,也有最丑恶的人食人,我要到这样的极端环境中去感觉一下人为与天意的必然与偶然,生命的脆弱与坚韧。
图说;动物大迁徙
但是,为什么要选择一种艰苦的方式去呢?我会说因为我要挑战和检验自己的心力和体力。
年过半百之后,自觉体力和脑力都明显衰退:上个楼梯会腿软气喘;想写东西了,却思路堵塞。我气馁过,也恐慌过。怎么办?愚笨如我,只能用最直觉的方法找出路。我想到了汽车,电池没电了,很简单,拿电来激。我这部“老爷车”没电了,我就要试着用我的脚,我的背,我的意志,我对生命不弃不舍的热忱去点燃生命的活力!
当然也可能会不成功,但失败了又有什么了不起?就像不是所有的老电池都能被激活一样,大不了报废旧的,再换一个新的。对我来讲,无非意味着换一种生活方式。例如,不再写了,不再走了,闲时看书画画儿也不错,而目前我还热爱我的老电池,我不能不试一试。
也许,事实上我根本没有上面说的那么潇洒,那么深沉,也许我只是想走出去,从令我窒息的钢筋水泥中走出去,从令我无措的人事纷争中走出去,因为我的本性不属于城市,在我的血管里,依然奔腾着我的锡伯族游牧祖先渴望自然与自在的血;也许我有太多与年龄不符的激情无法见容于世俗的目光而不得不夺路逃遁,期冀在无边无度的荒蛮之地得以宣泄;还也许,我只不过是想给自己的无所作为找一个平衡的支点,也许……
算了,我不想再去想为什么想起要去非洲的想法了。正如余秋雨先生在巴塞罗那流浪者大街看到那些无语的中国流浪画家时感言说的那样:“流浪是一种告别,告别的原因,有的可付诸言表,有的则难以言表。”我若是能三言两语说得清为什么要去非洲,也许坐家里看几部片子也就不一定真去了。
第二部分:行前准备
1) 选择路线和旅行社
虽说非洲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大陆,蓝天白云黄沙红土绿水黑人,我自知无力也无意走遍它,那么在大西洋与印度洋之间如何取舍呢?首先,我确定了要从南非出发向上走。若走西非,能看到世界上最高的沙丘以及世界第二大峡谷;若去东非,不光可亲临举世无双的野生动物生态圈,还可涉猎更多独一无二的风土情。考虑到我打算明年去北非撒哈拉,而又已经领略过美国第一大峡谷,所以我决定走东边。我选定的路线是从约翰内斯堡到内罗毕,途经南非、津巴布韦、赞比亚、马拉维、坦桑尼亚、肯尼亚六个国家。
我参加的是帐篷团,因为它符合我铺地盖天的性格。另有一种更为艰苦的自助帐篷团,团员们要自己采购、做饭、安营、守夜,旅行社只负责提供向导兼司机。我脊椎有病,右臂半残,实不愿给人添累赘,所以尽管性价比更加诱人,我考虑一下还是没选。
非洲旅游极不规范,风险重重,听说在乞力马扎罗山上时有无人关照的旅游者尸体。所以选择信誉好,有经验的旅行社成为旅游安全、开心的首要保障。我的旅行社是两年前先生就帮我订下的。该公司总部在伦敦,分部遍及欧洲、北美,已有20多年成功历史,用他们自己的话说:经他们联系的当地旅行社,不敢说是最经济的,但敢说是最安全的。
2) 财政准备
按我以前的概念,非洲本就落后,我参加的又是帐篷团,穷玩儿一趟应该花不了多少钱。没想到明里暗里、七七八八地一算下来,穷玩儿固然还是穷玩儿,但费用却比漫游欧洲还贵。去年母病,我两次回国花掉了大多积蓄,现在到哪里去“柳暗花明”呢?嘿!要不说我是有福之人呢。我正要打退堂鼓,远在多伦多打暑期工的女儿慷慨解囊,愿把这个暑假当“空姐”的收入全部捐出,还特地赶来蒙特利尔陪我去取钱、交费。即将上眼科大三的女儿,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光买一台设备就要好几千,我怎么能用她的教育经费去旅游呢?可女儿却说:“如果等我有钱的那一天,你却走不动了,那我岂不要后悔一辈子。”先生见女儿如此有孝心,欣慰之余表示其他潜在费用全由他包了。我早就说什么事情都要机缘巧合,我两年前想去非洲却因父亲的一个电话而没有去成,现在想想定是有去不成的道理;如今我瞒了双亲,重整旗鼓,想啥有啥,缺啥来啥,一切顺顺当当,似有天意。
图说;帐篷团在赞比亚露营,凌晨,月亮还在天上
3)打防疫针
旅行社给了张单子嘱我必须打预防针,否则人家不带你,我真是老大的不乐意。好好的,花几百块钱往自个儿身上种病毒,还要忍受酸痛、发烧、好几天抬不起胳膊,怎么想怎么觉得委屈。到了防疫站还在问大夫:我想法不让蚊子叮,也不喝当地的水,是不是就不用打了?
在旅行社、大夫和先生三重诱逼下,那天我无奈地签下“生死文书”,郑重声明鄙人完全了解并愿意承担打防疫针可能产生的一切不良后果,然后乖乖坐到了床上。已经20多年没打过针了,说不出的奇怪感觉。护士问我是不是左撇子,我不明所以,后来才知道,预防黄热病的针会使人三五天乏力,故要打在不吃力的一侧。半大老太太了,总不能说怕疼吧?我一幅豁出去的架势,但是当护士打完了一针预告我下一针会很疼时,我还是哀示先生过来握住我的手。那护士扎完右臂扎左臂,接着又往大腿上下家伙。先生打趣道:“身上扎了这么多眼儿,回头别喝太多水,小心成了喷泉。”打完针,晕晕乎乎,一瘸一拐地去候诊室留观半小时,同时预约30天后的下一轮“哄扎”。肝炎、脑膜炎都有变种了,打了A,还要打B,有的打了B还要打C。下次来看医生,还要开防疟疾的口服药,一踏上南非大地就要每天一粒地吃上,回了加拿大还得继续吃,直吃完38天!有的针(我都说不出名字来了)从非洲回来以后还要接着打。我跟谁说谁都吓一跳,有个朋友说就冲挨这些个毒针你也别去了。不过想一想,打完了这些针,吃完了这些药,我从此成游林高手,独步天下,百病不侵,这大千世界最最恐怖的蝇营狗苟都再也奈何我不得,岂不是要大笑几声“快哉,快哉”!
4) 行囊
在技术文件上长长地列着两行从睡袋到针线包,从喝水杯到自备药,从洗衣粉到卫生纸的必带物品,同时又注明每人只能带一件软行李,重量不得超过15公斤。32天行程,可能的温差在零下7度到零上35度之间。我们要登山,我们要划船,我们要走雨季丛林,我们还要过热带沙漠。不能喝当地水,不会天天有澡洗,最长一次是连续15天没电。呜呼!就算我能将就,我的数码照相设备又如何可以将就?故而我除了要为自己多带一次性内衣和消毒纸巾,还要买备用相机,备用电池,备用记忆卡,光充电器就一大包。我不得不一点一点地计算我的行囊:药品1公斤,衣服4公斤,洗漱用具1公斤,各种鞋2公斤,睡袋1.5公斤……
我庆幸有个爱我又有非洲经历的先生,他研究我的行程,将我必需的和会有帮助的一应用品准备的万无一失。还花重金为我买了一件最新设计的三层风雨衣,外层防水,中层保暖,内层吸汗;帽檐,中腰和下摆均可调节,特殊口袋,特殊拉链,腋下还可打开通风;光为我在赞比西河两天的独木舟买双合适的水鞋,他就去专卖店来回跑了三趟。
5) 热身
非洲之行一成定局,我再无时间哀叹“老矣”,立即投入争分夺秒的锻炼当中。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盘坐,腰、膝重点按摩,然后饮一大杯清水,跑去附近公园疾走;接着打两遍杨氏太极,再迎着朝阳照猫画虎地做几个瑜伽,下班后有工夫就去游泳,逐渐的竟条件反射一般,往哪儿一站必收腹绷腿,见着斜坡就想蹦跳,岁月的年轮随着每一下运动逆转,感觉真是好极了!几周下来,肌肉硬实了,腰灵活了,上下楼梯也不再呼哧带喘了,自信心自然随之欢快地归来了,甚至烦恼了我多年的颈椎病也似乎大好了。光凭这些收获,我的非洲之旅已经值了。
6) 强化摄影
其实非洲最先打动了我的是图片。那些对比强烈的色彩,那些自由自在的生灵……我下决心也要弄几张“震撼”的作品出来。虽然是临阵学艺,也总比“瞎猫”去碰要强。我从图书馆借了大量关于摄影和非洲图片的书籍,还拜了老师。要知道团队活动行为受限,还要注意节约电池和记忆卡,另外,那里光线变化快,突发场景多,要想照好相,没真本事还真不行。什么情况下用广角?什么情况下用长镜头?月夜想照星星,曙光想照大地;如何能将奔跑的狮子定格,光线太强或太弱可怎么好?为了捕捉到最最动人的霎那,要学的东西简直太多了。可是让我心惊肉跳的是越学我越发现自己根本是个弱智。纯白色是复色光,鲜艳的红黄绿倒称单色;镜头越大,数字越小;色温越高,色调却越冷;想加长景深,要缩小光圈……天!我需要极强的自控力才能跟上老师和书本。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尽管我苯,但架不住勤学苦练,几次实战后,我已经拍出好几张“具有专业水准”(老师语)的苍鹭照片了。
7) 关于资料
许多著名的旅行家都建议出发之前要进行认真研究,确实有道理,在我以往的游历中就有因知识准备不足而后悔的经验。我在网上和图书馆里查找了一些相关资料,甚至“前人”写的游记。但读着读着发觉不对:若是对一切将要发生和可能发生的事件均已了然,那么到了跟前会不会因全无新鲜感而损失掉惊喜呢?鉴于我“喜新厌旧”,率性好奇的性格,这是我不能不考虑的问题。因此我没有花太多时间去研究所经国家的人文地理,而更多的是欣赏摄影大师们的作品,以期“SHARP”(使尖锐)自己的眼睛,算是我“磨刀”的一部分吧。
8)心理磨练
“你将是我社组建26年来的第一位去非洲safari(远征狩猎)的中国人,”旅行社的女士如是说。
“那我是不是年纪最大的呢?”我颇为紧张地问。两年前我报名时就已经很勉强了。人家的年龄限制在45岁以下。
图说;严重警告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顾虑重重:我会不会拖累团队?会不会有种族歧视?跟个别队友合不来怎么办?更具挑战性的是我天生怕虫!说来好笑,老大不小的我曾被掉在胳膊上的毛毛虫吓得哇哇大哭过。在非洲打过仗的先生几乎每天都要给我做精神磨练:要记着戴帽,否则蝙蝠会揪你的头发;半夜腿发凉,可能是睡袋里爬进了蛇;见到可爱的猫科小兽,可别真当小猫来逗;天再热也不能见水就下,没准儿一下子跳进河马的大嘴或惊醒了鳄鱼,招来几条吸血虫也说不定;有食物的包别放帐篷里,要挂在十米开外不粗不细的树杈上,让轻重动物都只能干瞪眼;早起穿衣服穿鞋前要先大力抖,别让蝎子蚂蚁什么的以为那是它们的新窝;在海边河边别瞅见漂亮的贝壳或石头就伸手去拣,那兴许是见血封喉的活物儿……
我起初以为先生是在逗我玩儿,后来才知这些都是他亲身经历过或受训时的内容。先生讲,有一天早上,部队都要开拔了,可有一个战友还不出现,叫他也没有回应,大家赶紧去他的帐篷察看。只见那战友脸色惨白,清醒地睁着眼。随着他的目光示意,他们发现他的睡袋下方隆起一块,但显然不是什么风流艳遇!当时唯一能做的是推迟出发,静观后变。后来果如大家预期,太阳出来了,气温迅速升高,被窝里的不速之客终于呆不住了,伸个懒腰,悻悻然爬了出来。大家一看,全不由倒吸冷气,那是一条色彩斑斓,小腿般粗细的毒蛇!他们不得不佩服那个战友的不凡定力,也为他的幸运而感谢上苍。
在旅行社提供的文件上,还提醒人们报名前要问自己的几个问题:你是不是一个随遇而安不斤斤计较的人,一个有爱心乐于助人的人,一个宽厚善解人意的人,一个冷静临危不乱的人,一个有团队协调精神的人,一个有礼貌有教养的人,一个没有种族偏见的人……因为在那边,你可能会面临种种意想不到的困境和选择:你不能再以为自己是淑女,找不到厕所就无法方便;本来计划好的项目可能会因某种原因而取消,你别吼天骂地;有队友出事故了,大家都会被耽搁,要用同情心去支持耐性;在关卡碰到不可理喻甚至侮辱了你的官员,为了集体的利益,你仍要保持笑脸……
我一向认为自己是比较随和并具善意之人,但是这么长时间,究竟能不能与不同种族、不同文化背景和生活习惯的人和睦愉快地朝夕相处、休戚与共,我确实没有十分把握。我有许多的毛病和弱点:我马大哈,我易冲动,我恨吃亏上当,我爱争强好胜,我不够任劳任怨,我也难忍辱负重……
想想也好,我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再把自己重新打造一番,不仅让那长天大地阔展我的视野和胸襟,也让那形形色色不可预知的磨难教我做一个更加像样的地球人。(编辑:秋菊)